它不能不響

在第一顆原子彈爆炸的前夕,，人們最擔心是它爆炸時突然不響，放了一個啞炮,。所以,，保證第一顆原子彈炸響,，就成了程開甲與他的戰(zhàn)友、中央決策集體,，以及所有參試人員特別關(guān)注的問題,。

審視走過的每一步,，步步都是那樣的堅實,。

正是為了保響，程開甲建議第一顆原子彈采用靜態(tài)爆炸的方式,，將原子彈置放在百米鐵塔之上進行啟爆,。

正是為了保響，程開甲建議改變原來使用無線電遙控啟爆的方式,，采用鋪設(shè)電纜,、直接用電流引爆的手段。

正是為了保響,，程開甲把所有的問題都揣摩透了,，并且嚴格按照科學規(guī)程，確定了最終的試驗方案和測試方案,。

正是為了保響,，從1964年的8月26日開始，整個場區(qū)根據(jù)試驗委員會的決定,，就開展了轟轟烈烈又扎扎實實的全面預演活動,。周恩來總理對這次預演高度重視，親自指示：“預演工作要扎扎實實,，一步一個腳印,。”這是一次完全按照實戰(zhàn)要求的大練兵,，訓練隊伍,，也檢驗場區(qū)的上千臺儀器設(shè)備。在這些不尋常的日日夜夜里,，程開甲始終睜大了眼睛,，注視著場區(qū)的每一絲風云變幻。大家不會忘記,，有一臺儀器上的指針在預演時發(fā)生了不正常的跳動,，被張愛萍將軍發(fā)現(xiàn)了。經(jīng)過檢查,，原來是一個焊點出了一點小問題,。對此，程開甲主動進行了檢討,。

正是為了保響,，場區(qū)做了一次模擬試驗,。時任核試驗委員會副主任兼秘書長、核試驗基地司令員張?zhí)N鈺將軍不會忘記,，這年的8月中旬,，模擬原子彈從某生產(chǎn)基地啟運核試驗場之際，細心的周恩來總理特別指示：“模擬產(chǎn)品運輸工作要做仔細,、做周到,，防止意外，每個環(huán)節(jié)都要加強保衛(wèi)保密工作,?！北本┑脑囼炥k公室組織生產(chǎn)、運輸,、公安,、試驗基地等單位的領(lǐng)導干部，組成了一支支精干的隊伍,，檢查了有關(guān)的火車,、飛機、汽車等運輸工具,，并在包裝,、裝卸、轉(zhuǎn)運,、保溫,、防震、保衛(wèi)保密等方面采取了嚴格而有效的具體措施,。

正是為了保響,，8月31日至9月1日，場區(qū)組織了大規(guī)模的綜合演練,，以檢驗各個崗位人員熟悉自己的職責和操作程序的程度,，檢驗各個儀器設(shè)備的狀態(tài)和協(xié)同的準確。程開甲全程跟蹤,，他對每一個系統(tǒng),、項目都進行了精心的檢查。其中控制系統(tǒng)就進行了53次單項和聯(lián)動試驗,，所有的控制,、測試系統(tǒng)的儀器設(shè)備運轉(zhuǎn)正常，情況良好,。

曾經(jīng)指揮過上甘嶺戰(zhàn)役,、身經(jīng)百戰(zhàn)的張?zhí)N鈺將軍，心里還是有點緊張,。程開甲寬慰他,、堅定地說道：“它不能不響,！”

“它不能不響”，這是程開甲的宣言,，也是他立下的軍令狀,。話雖不多，但每一個字都威震群山,、氣貫長虹,。

張?zhí)N鈺盯著程開甲，這是張熟悉的臉,。當年在英國留學的時候,，他的房東給他起了個并無惡意的綽號：奶油棒冰，那是說他膚色的白晰,。而今，大漠的風塵使它變?yōu)榱斯陪~色,，一層黑黑胡茬布滿了兩腮和下巴,。十多年過去了，他身上的 “奶油味”早已被緊張,、艱苦的生活蕩滌殆盡,。從書生到學者，從知識分子到軍人,，他完成了人生道路上的一次次重大的轉(zhuǎn)折和升華,。他變得更為成熟，就像大漠綠洲中飄逸偉岸的白楊樹,。一滴水本來平淡無奇,，但它一旦融入雄奇壯闊的大海，就會產(chǎn)生無法阻擋的偉力,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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回故鄉(xiāng)

程開甲的家,，是中國傳統(tǒng)社會的縮影。

他的祖父程敬齋,，是江蘇吳江盛澤鎮(zhèn)上頗有影響的商人,。程開甲的老家至今猶在，曲折的街巷里,，房子雖然非常破舊,，并且被雜居此地的人家擅自改得面目全非，但依然可以從程氏故居那青灰色圍墻的輪廓中,，感受到當年的氣派,。原來的老屋有三進，800多平方米,。細細尋覓,，一片雜亂之中,，高聳的風火墻、圓門,、拱門,、水井、回廊,、騎樓落滿風塵,。院子里原來的那些古樹大部被砍掉了，留下的幾棵,，頑強地從一片落寞的烏瓦中掙扎著伸出頭來,，無奈地閱讀著歲月的艱辛和蒼涼。江蘇文氣重,，程敬齋不乏儒商的氣質(zhì),，他雖富甲一方，卻因家中無人入仕為官而遺憾不已,。本來,，他把希望寄托在唯一的兒子、程開甲的父親程侍彤身上,，但這位書生命運不濟,，苦讀寒窗十多年，連一個秀才也沒有考上,。程侍彤不會經(jīng)商,，更不會種地，只好辦了一家私塾,，帶幾個學童,，收一點微薄的“束休”度日。程敬齋并不甘心,，又把希望寄托在孫子的一輩,。于是，他給未來的孫子起了個“開甲”的名字,，寓開甲登科之意,。

程開甲是在他的祖父去世的第二天出生的。對于這段身世,，還是幼小年紀的程開甲就聽長輩說過：他出生的那一天,，哇哇啼哭不止。他的父親一身孝服,，把他高高舉過頭頂,，跪在他祖父的棺材前，哭泣著報告程開甲出生的消息,，人間發(fā)生如此悲欣交集的事情,，讓人肝膽欲裂,。

上世紀的九十年代，程開甲終于獲準可以回故鄉(xiāng)看看了,。

自從獻身于中國的核試驗事業(yè),，他隱姓埋名，從公眾的視野中消失,。他和成千上萬的中華優(yōu)秀兒女一起,，為祖國和人民鑄造了威嚴的核盾牌。由于特殊的原因,，他長期不為家鄉(xiāng)人民所了解,。連同他的去向也如同石沉大海，渺無蹤影,。

程開甲在故鄉(xiāng)度過了他寶貴的青少年時代,，爾后，雖然輾轉(zhuǎn)各地,，甚至遠涉海外,，但他的文化之根，實際是深深扎在故鄉(xiāng)的土地上的,。細細尋覓他的思想、精神,、氣質(zhì),、性格的軌跡，無不留下他故鄉(xiāng)深深的烙印,。

他雖然久經(jīng)大漠風沙的洗禮,，雖然屢經(jīng)核試驗熔鐵化石的錘煅，但對故鄉(xiāng)的情感依然如舊,。江南山水的雅致和秀麗,，悠然如風，如此神奇地化入了他的生命之旅,。

他在故園自由自在地行走,。只有女兒陪同，感覺真好,。

昔日古老的盛澤鎮(zhèn)已經(jīng)成為現(xiàn)代化的城市,。高樓林立，到處是眩目的廣告,。寬闊的大街,，車流滾滾。舊城大半都經(jīng)過改造,，建成了整齊劃一的樓房,。他感到最為可惜的是,，許多港叉被填了，老鎮(zhèn)中過去流水潺潺小船輕悠的風光已經(jīng)不在,，當年水鄉(xiāng)的風韻已經(jīng)難以尋覓,。并非懷舊，他想,，如果所有的城市都建成鋼筋水泥澆注起來的一種模式,，是有幸，還是不幸,？

那是他當年讀過書的觀音弄小學嗎,？半邊的弄堂已經(jīng)變成大街。古巷露出了飽經(jīng)滄桑,、風塵仆仆的一角,。黛瓦、青磚墻,，一座歪歪斜斜的老屋還在,，就像是一個風燭殘年的老人，在焦急地等待著他的來訪,。程開甲一眼就認出來了,，這就是昔日小學老師的宿舍。當年,，他的同父異母的五姐在這里當老師,，這位文質(zhì)彬彬的姐姐精心地呵護著尚不諳世事的程開甲，給了他珍貴的溫暖和愛,。他還清楚地記得,，姐姐曾經(jīng)乜斜著一雙特別美麗的眼睛，出了一個很有趣的謎語叫他猜：皮是黃蓋,，內(nèi)是李白,，聞起來卻是文丑，打一個家鄉(xiāng)常見的食品,。小時候的程開甲很聰明,，姐姐的話音一落，他就大喊：臭豆腐,！姐姐高興地把他摟在懷里,，還獎勵他一支帶橡皮頭的鉛筆。如今,，這位五姐早也已故去,。人世滄桑，歲月太無情，只有他,，還清楚地記得曾經(jīng)發(fā)生在這里的許多故事,。不要過多久，一切都將隨著這座老屋的消失而淹沒在時光的流逝之中了,。

朗朗的讀書聲從附近傳來,，悅耳、動聽,，這是新建的觀音弄小學,。他踏入校園，綠樹,、鮮花,、色彩明麗的樓房，一個童話般的世界,。他剛踏進校門,，校長和老師就迎了上來，許多天真可愛的孩子也向他涌來,。剛才的惆悵之情,，立即被這突然出現(xiàn)的熱烈歡樂的場面消融殆盡了。程開甲喜歡孩子,，見到孩子,，他就覺得生活中到處都洋溢著明媚的陽光，耳畔仿佛全是動人的歌唱,。一個帶著紅領(lǐng)巾滿臉是笑的小女孩,，抱著一束鮮花向他跑來，在一片熱烈的掌聲中,，高高興興地和大家合影留念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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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中國核司令”程開甲走了,。張?zhí)N鈺將軍曾經(jīng)這樣評價他：“八字一點都不能走歪,，他不愧是一個純粹的科學家、真正的科學家,?！苯枰源宋模o念和緬懷這位為中華民族做出杰出貢獻,、永存史冊的功臣吧,！

（沈世豪）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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